在美国,政府与媒体处在经常性的矛盾和冲突之中,但这种对立巧妙地在美国国家利益的价值观上得到协调和统一。马克思说:“现代国家最完善的例子就是北美。”美国是一个统一的国家,联邦宪法明确规定:联邦宪法和联邦政府在美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,联邦总统拥有“帝王般”的权力。同时,分权制的政体以及新闻媒体无处不在的监督,让权力受到强有力的约束和制衡,也使社会矛盾的运动得到有效的规范和化解。
(1)美国的政府与媒体互不隶属,最近几年的关系不断恶化。
美国的政治体系由行政、立法和司法三个权利中心组成,而公认的第四个权利中心就是新闻界。
美国著名政治传播学学者大卫•帕雷兹强调,新闻媒体能够起到议程设置的作用,让公众认为媒体报道的内容是重要的、需要解决的问题,要求政府将其列入工作计划当中,并将政府的表现作为对政府评价的标准。
NBC前驻白宫资深记者约翰•丹西曾有30年新闻从业经验,他说:“新闻界的作用是如此的重要,以至于它的作用很多人觉得像总统那样。在美国新闻媒体并不是政府或者政党的一个部分,当然他是独立于这两者之外的,也就是说,他不需要听从政府或者政党的命令。新闻媒体在一个民主政治体系中,能对社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。”
在被问及媒体与政府的关系时,《纽约时报》海外新闻编辑苏珊回答:“一般来讲非常紧张。毫无疑问,《纽约时报》之所以跟美国政府之间有如此紧张的关系,是因为《纽约时报》作为一个独立的媒体,受美国宪法保护,可以自由地发布任何他们想发布的新闻,但这样有时会令联邦政府非常恼火,一旦涉及到敏感话题的时候,关系会尤其紧张。举一个例子,2005年,《纽约时报》有一篇报道,指美国政府在未经法律许可的情况下,擅自秘密对所有海外电话进行了录音。报纸出版之前,《纽约时报》接到了布什总统的电话,要求撤销这个报道,认为报道可能影响一项正在秘密执行的工作。经过慎重考虑之后,《纽约时报》最终还是刊登了这篇报道。美国政府非常的恼火,但是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。”
北卡罗莱纳州州长政治与新闻顾问麦克认为:“最近10年以来,政府和传媒的关系越来越恶化,关系越来越坏。”他讽刺说:“传媒对政治越来越不感兴趣,感兴趣的是其他的一些问题。他们现在感兴趣的,基本上就是丑闻,丑闻越多他们越感兴趣,如果政治跟丑闻连在一块儿,传媒才感兴趣,否则就不感兴趣。”
(2)政府与媒体关系的恶化并不影响公众知情权的实现。
大卫•帕雷兹将美国的记者分别比喻成两类不同的狗,“一种是政客放在办公桌上的‘金巴狗’,他们依赖政客的意见和报告来完成自己的报道,只是直接传达政客的信息,没有丝毫的分析和怀疑。在布什总统驻军伊拉克的事件上,他们没有提出任何的批评;另一种是‘看门狗’,他们认为需要负起责任来,仔细审查政府的成功和失败,并且报道出来。”当然,在这位学者的眼中,只有“看门狗”才是合格的记者。
约翰•丹西认为:“新闻最重要的作用是要说出真相,这样人们才能够掌握足够的信心。从人民手中获得执政权利的政党,必须努力让人们去理解,他们为什么要做出他们的这些的决定。所以人们才必须获得真实的信心,这样他们才能够做自己的主人。”他告诫我们的新闻发言人:“作为发言人你们应该知道的是,你们并不是新闻的唯一来源,也许过去可能是这样,但是记者是可以通过其它渠道去获得真相。记者是非常独立的个体,你永远不能阻止他去探求真相。”他以自己担任白宫记者的经验断言:“我想说的是,没有让人难堪的问题,只有让人难堪的回答。”
正因为有这样的新闻传统,《纽约时报》勇敢地发表了《五角大楼文件》,《华盛顿邮报》勇敢地揭露了水门丑闻导致尼克松总统受弹劾下台。现在,当被问及如何看待新闻自由的时候,多数美国人会把新闻自由、星条旗、祖国列为国家尊严的源泉。
(3)因为拥有共同的核心价值观,政府的新闻发布、竞选制度和媒体的自由报道构成了美国社会貌似混乱、实质有序的基础。
政府与媒体之间的“战争”有时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。麦克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,北卡罗莱纳州的州长为了争取媒体的“正面报道”想了许多办法,这个州“很流行的一个大众文化、通俗文化娱乐业,就是赛车。州长想如果要到这亮一下相,说不定又会提高一下知名度,但是他又不敢去,因为去看赛车的这些人,如果州长去了他们一定觉得很讨厌,我们是来看赛车的,不想听政客来这瞎扯。这个州长怎么办呢?他把自己变成一个赛车运动员,开了一个赛车就在里面转,转转转一下撞到墙上,差点把自己杀了,然后得到很多媒体的关注,媒体采访给他一个很大的曝光机会。”
更加应该重视的是,在美国,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兴媒体,都不愿意刊登或播放那些令受众不快或从内心中感到不舒服的内容。在涉及国家利益的报道上,记者的框架设置一定会体现出媒体的“主流意识”。
伊拉克战争爆发后,美国许多媒体配合政府的调子,把美军进入伊拉克定调为“为伊拉克人民带来民主和自由的解放战争”,虽然也有一些媒体对美军进入伊拉克的理由提出质疑,但所有媒体在报道这场战争中,都对美国军队、军人家庭、美国国旗表现了极大的尊重,绝大多数媒体回避了对战争中平民伤亡的报道,绝大多数媒体在报道中大量编发美国政府官员的采访,刻意冷落反战的声音。2003年,NBC解雇战地记者彼德•阿内特,理由是他接受了伊拉克电视台的采访,并在节目中发表了对美英联军不利的言论。彼德•阿内特曾经是NBC的骄傲,他对越南战争的报道获得过普利策奖。
苏珊承认,《纽约时报》在很多情况下,也会接受美国政府的要求。这些情况包括“是否会影响到人身安全或者是其他一些他们认为比较重要的问题”,而“比较重要的问题”说白了就是美国的国家利益。20世纪60年代,《纽约时报》在美军入侵古巴猪湾前夕得到消息,却不得不因为肯尼迪总统的要求而抽起这条独家新闻,应该说,国家利益是这家不遗余力宣扬“新闻自由”的报社始终坚持的原则。
麦克说:“我们这个系统肯定不是最有效率的,但没办法,政府就是这样工作的。”由于党派政见的不同,由于隶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,在和平时期,在公共服务和公共管理的内政事务上,美国的媒体对各级政府包括政府首脑进行大量的监督和批评;但在涉及国家利益的关键时刻,在战争时期,政府和媒体会抛弃党派和利益集团之间的歧见,在爱国主义的核心价值观基础上采取共同的立场。
以“9•11”事件以后的“反恐战争”为契机,美国政府联手美国庞大的媒体帝国,成功重塑国家形象。政府不是通过新闻审查或纪律约束,而是在国家利益的核心价值观上,让众多的媒体心甘情愿地、自觉自愿地和政府在重大问题上保持同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