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0年12月31日,记忆和思绪停留在这个世纪,内心深处,我极愿意称她做“我的世纪”,因为我的成长、感动、悲伤和喜悦,暂时全部发生在20世纪。我降生的20世纪60年代,正是“文化大革命”如火如荼的时候,后来有一首诗形容这个年代的孩子:“我是狼孩,我喝过狼奶”,准确说出了我的感受。幼年受到的教育,是仇恨和斗争;人生第一阶段的体验,是恐惧和无助。1976年的秋天,我和两位初中一年级的同学大胆预言了“文化大革命”的结束。80年代进入大学校门,那是一个狂飙突进的年代,人道主义和《生死恋》(日本电影)式的爱情观几乎同时照进心里,像秋天的阳光一样,我感觉自己开始有了独立的人格。接着还有自由和民主,那是《走向未来丛书》和《世界经济导报》提供的启蒙。很长一段时间里面,顾准(1915-1974)成为我关注的学者,商品年代使人物化,追求金钱代替了追求真理,何况还有许多的生活压力(失业下岗和其他),但我仍然相信,不管是怎样的社会,顾准的真诚永远无敌!曾经是那样地支持改革,却在不算长的新闻从业经历中,发现改革并不总是给人们带来幸福,比如说满怀希望涌进城里的外地民工,好几次劝受骗的民工买一张回家的车费,甚至给他钱,后来才发现善良和怜悯无济于事,谁也挡不住穷怕了的中国人拥抱富裕的决心。九届人大分组会议上,目睹国家主席江泽民畅谈《铁达尼号》,惊觉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,而在此前一年的1997年的香港,政府建筑物午夜时分更徽改旗仪式,让我对变迁有了更形象的认识。世纪末,在南中国这座城市,越来越少事情使我动心,但在这一天,亲历过的这个世纪,生活过和到过的许多城市和乡村,和许多人一起走过的路,朋友们很久没有见面,有些人更无从得知任何消息,过往的小小片断,却使我感到20世纪清晰可辨,就在眼前。(2000年12月31日)